不错过哪怕一毫秒。
水杯举到半空,继续往上。
心脏停止跳动,呼吸消失,她盯着他的动作,连嘴巴都忍不住张大了。
杯沿抵到了唇。
她的眼睛瞪得太大,连眼眶都开始酸涩。
他微微仰头。
水缓缓流向他的嘴唇。
她猛地站了起来,身体前倾,手一伸,越过餐桌,打翻了那杯水。
叁个小时前,冲矢昴就接到了安室透的电话。
“琴酒让广田杀你,”安室透说,“她向我要氰化钾,我给了她一瓶药。”
“你给了她什么药?”
“你觉得我给了她什么药?”安室透反问,没有正面回答。
冲矢昴心思一转,拿多年和安室透打交道的经验分析这句话。
安室透多疑又掌控欲强,知道爱子要去杀人,不可能把氰化钾给对方,应该是无害的其他药。但爱子要杀的是自己,这就说不好了,说不定安室透还没有放下对他的仇恨,决定来个借刀杀人。
怀着这样不确定的心思,冲矢昴坐在广田爱子对面,看着那杯水。
应该就是下在这杯水里了吧。
他的中指在杯沿上画圈,观察广田爱子的表情。
她太紧张了,心思在脸上一览无余。
他垂下眼帘,拿起杯子。
是氰化钾还是其他药呢?
他又把杯子放了下去。
她的表情变了。
是失望还是庆幸呢?
他看着她:“你怎么不吃了?”
“我早饭吃得有点多。”她向他解释,麻木地往嘴里塞食物。
土豆炖牛肉。
这是他的拿手料理,是在成为冲矢昴后,无数个突然闲下来的日日夜夜,他无事可做,便钻进厨房研究做饭。
料理料理,自然是用心料理过的才叫料理。
在他还是诸星大时,他太忙,太累,压力太大,精神太紧张,从不料理饭菜,只是下个面条,或煮一煮速冻水饺。
这还是他第一次,花那么多时间,那么多心思,给她做一顿像模像样的饭。
“那就不要吃太多,”他看着她,“小心撑着。”
“没关系,”她摆摆手,“很好吃。”
既然很好吃,就不要一脸痛苦啊。
她还在往嘴里塞饭。
不要这样浪费食物。
他拿起水杯。
她的眼睛不眨了,她的呼吸轻了,她停下了吃饭的动作,目不转睛地盯着他。
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,但他感到自己的唇碰到了冰冷的容器。
水缓缓流向杯沿,就在碰到他嘴唇前的一毫秒,她猛地扑了过来,打翻了那杯水。
他们静静对视着。
泪水喷涌而出,爱子知道自己又搞砸了。
她打翻了那杯水,他肯定知道那杯水里有什么东西了。
想都没想,她就转身往外跑,但他动作更快,站起身,握住她的胳膊,把她往后推了几步。
她的小腿肚碰到椅子脚,被他强硬地按到椅子上。
眼泪如开了闸的水龙头,从黑色的眼睛里倾泻而下。
他缓缓蹲下,一条腿的膝盖碰到地上,就这样半蹲半跪地杵在她面前,从下而上地看着她。
“你哭什么?”他问,两只手握着她的手腕,强迫她坐在椅子上,“是你给我下药,我还没说什么,你哭什么?”
她哭得更凶了,想用手捂住脸,手腕却被他拽着放在身体两侧,只好别过头去不看他。但这样自欺欺人的举动,只让他看得更清楚——他看到泪珠粘在她长长的睫毛上,然后滚落胸口,他看到泪水从她眼眶中流下,顺着脸颊,沿着脖子,流进她的领口,他看到她的鼻尖微红,而嘴唇颤抖。
其实,他对她是有愤怒的。
你要杀我,你为什么要杀我?因为琴酒一句话,你就要杀我?
你真的要杀我吗?你确定吗?
但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,莫名的情绪在他心中堆积,让他手上的力气变小了。于是她立刻抽出手,捂住自己的脸。
不让她捂脸,逼她坐在椅子上面对他,是一种审问,是一种惩罚,对她,却也惩罚到了他。
“别哭了,”他叹了声气,“难道受害者还要安慰加害者吗?”
她哭得更大声了:“对不起……”
那种情绪更强烈了,他忍不住开口:“在你打翻水杯之前,我就知道里面有药了,所以我们的责任是五十对五十,别哭了。”
她愣住了:“既然你知道,为什么还要喝下去?”
“你不说,我就不知道。”他说。
说完,他愣了一下。
然后他浑身颤抖起来。
你不说,我就不知道。
两年前,诸星大向明美坦白身份,发现她早已知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