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,遮住他的眼睛,在他的脸上垂下一片阴影。
他的表情看不分明。
他在想什么?
他也不知道。
他本来找赤井有事,现在却不想进去了。
交谈声再次响起,病房门不隔音,他很清楚地听到了每个字。
他感到心里很不舒服,感到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,闷得发慌。他实在听不下去,便悄悄走了。
很久以后,他才知道,这种感受是什么。
是孤独,以嫉妒的方式呈现,再蒙上一层自怜的薄纱,但归根结底,还是孤独。
很久以后,他才能直面这种孤独。这种孤独在泪水中孕育,落在洁白的床单上、落在雪白的绷带上,洇出一朵又一朵血红的玫瑰,绽放在他的心口,火热滚烫,却不属于他。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孤独,就像狂欢结束后的狼藉、宴席散去后的寂寥,孤独击中了他,便不再离开。那时他还不知道,这种孤独即将成为他往后生命中的主调,一遍遍被他咀嚼,就像嚼一块已经发硬的口香糖,直到再也嚼不动,便慢慢咽下。直到那时,他才明白这种孤独的底色,来自那个黑暗的组织,来自那些在阴影中行走的日子,来自回不去的旧日世界,来自早已变得过分刺眼的阳光,来自所有和他有着相同经历却不在他身边停留的人;直到那时,他才得以把这种孤独从嫉妒中剥离出来,放在光线下审视。
但那时,一切都来不及了。
人在四十岁时死于二十岁射出的子弹。
一切已经发生,并无法被改变。
而现在,这个一无所知的人,正急切地试图寻找一个同伴,一个有着相同遭遇,可以抱团取暖、相互依偎的人。
他不知道自己的急切,就像他不知道这种感受是什么。他不知道自己的目标,就像他不知道这种孤独是什么。
孤独,萦绕人一生,从出生带到死亡,生命中恒常的话题。
但这种孤独不一样,这种孤独是一种集体记忆,是一种时代创伤,只被特定的人分享,也只有特定的人能抚平。
——我知道生活在组织是什么感受。
——我知道失去至亲至爱,一个人在组织里坚持是什么感受。
——我知道我并不无辜,或主动或被动,我进入组织,被他人伤害,亦去伤害别人。我知道这是什么感受。
——我知道我无法装作无事发生,我离开组织,站在阳光下,发现自己无法融入外面的世界。我知道这是什么感受。
——组织外的人不知道,但我知道。忠于组织的人不知道,但我知道。
——我需要另一个知道的人,来理解我的感受,来分享我的经历。
——如果没有,我会很孤独。
在往外走的路上,降谷零遇到了宫野志保。
因为降谷零不在,指挥部没有商量行动计划,双方互换了一下情报,志保和工藤就去找各自想见的人了。
在医疗区的入口,她和降谷零碰面了。
出于礼貌,她向他打了个招呼:“您好。”
她以为他也会简单回句好,但他却停下了脚步。
于是志保也停下了脚步。
“虽然不是初次见面了,但我还要再正式介绍一下自己,”他看着她,向她伸出手,“我是公安警察降谷零。”
——“初次见面,波本,这个名字就是我的代号。”
志保盯着他的手,缓缓握了上去,自我介绍道:“宫野志保。”
按照礼仪,男女见面,男士本不应该先伸出手。但降谷零的心境被搅动,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礼。
“铃木列车上的事,我很抱歉。”降谷零收回手,慢慢说道。
他本没想过道歉,但他停下了脚步,想对她说些什么,于是道歉自然而然溜到舌尖,像一句搭讪、一句没话找话。
志保看着他,想起铃木列车上因他而起的恐惧,想起脱节的车厢和爆炸,没有作声。
能否轻易原谅?真实的绝望和可能的死亡,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服下解药,却被冲矢昴抓住手腕。
降谷零继续说:“这次任务出现意外,是我们工作失误,让你受惊了,十分抱歉。公安非常重视你的安保,之后会有忠诚可靠的精英二十四小时保护你,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。”
降谷零并没有意识到,比起为铃木列车上的事而抱歉,他更为这次的工作失误而抱歉。
而志保意识到了,她冷哼一声,语带讽刺:“如果可以,我倒希望公安从一开始就不要重视我。”
如果不是公安扣着爱子,要她来交换,她会出现在这里吗?她会心甘情愿留在日本,为政府工作吗?
虽然装得成熟大度,对这个决定表示理解,但毕竟还是一根刺,深深扎在了她的心里。
谁愿意自己的自由受到限制?在组织里受到限制,花了如此大的代价逃离组织后,依旧要受到限制。即使这限制比在组织里要松不少,但限制毕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