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些选择后果很小,有些选择后果很大。
叛逃组织那天,他选择让明美配合他,把志保一起带离组织。
明美死后的每一天,他都在承担这个选择的后果。
有很多借口可以找,比如这个选择虽然有风险,但也不是完全不行;比如明美不同意让志保一个人留在组织。但是,是他做出了这个选择,是他向明美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,是他告诉了明美可以配合他带志保一起离开。
甚至,是他做出选择,利用明美卧底进组织。
没人有资格为别人选择结局,但他在这个位置上,他不得不做出选择。
这些选择带来的后果,如雪花一般,落在他的肩上。
如何去弥补?如何去善后?
他亏欠过很多人,有愧于很多人。但那些还活着的人中,只有广田爱子,他最为亏欠,最为愧疚。
太年轻的时候,她便承受了太多的恶意。世界对她太过残忍,她还没有长出可以遮风挡雨的翅膀,就被硬生生推下巢穴,被命运的洪流卷走,抛上浪尖,然后重重摔碎。
明美死时,志保已经十八,心性强大,足以抵御风暴。她留在日本,只不过是为政府工作,虽然限制出境,仍有亲人作陪。爱子只有十四,在孤儿院走上一遭,又被命运无情地戏弄,早已伤痕累累、支离破碎,而他对此颇有责任。他不断从地上捡起她的碎片,缝缝补补,试图把她修好。
“志保是你的血亲。”玛丽说。
“我也算是,看着爱子长大。”赤井秀一说。
她是明美的妹妹,他却更胜她的兄长。
但他又做了什么呢?
他和琴酒的保时捷擦肩而过,让她落入地狱。他未加思索地摘下面具,看着她翻墙而出,成为把她推向绝途的最后一击。
甚至,他的子弹,射中了她的手腕。
负罪太多,责任太重。
玛丽对广田爱子的事不甚了解,但她慢慢意识到,有些时光是无法替代的,有些关系是超越血缘的。三年卧底,当黑暗和罪恶消散、当欺骗和隐瞒被原谅,只有那些温暖留了下来,像泛黄的旧相片,被人永远铭记。
她长长叹息一声,不再说话。
因为大部分公安的真实身份被贝尔摩德知道,为防贝尔摩德变卦,安全起见,很多参与对组织行动的公安也更换了自己的名字,在全国各地进行调岗或升职,让组织在逃成员无法找到他们施以报复。英雄之名,不留于世。五十年后公安机密档案解禁,此事被称为“大改名运动”,成为某奥斯卡获奖电影的取材背景。
但还有些当事人不愿改名,比如工藤新一。
不知道是被上级指派,还是降谷零主动要求,他接下了监视并保护志保的长期任务,改名“秋本广志”,在公安分配给志保的玉川宅旁置办了秋本宅。阿笠博士出售了自己的房子,在几个街道开外置办了新的居所,不远处就是公安的另一个秘密据点,确保遇到危险时能迅速得到救援。
工藤新一也出售了工藤宅,但他并没有急着置办新的房产,知情人说,他正筹划开设一个侦探事务所。
被组织破坏的建筑开始重建,被组织杀害的死者陆续下葬。幸存者接受心理治疗,被强制休假。人们抱团取暖,互相舔舐伤口。但战后的创伤期如此漫长,这才刚刚起了头。战争的参与者回到家乡,发现一切早已面目全非,生活再也回不到过去。
广田爱子也在接受心理治疗,或许是离开了地堡,脱离了战时的紧张气氛,身体自我防护机制关闭,她的抑郁症发作得更严重了,甚至被确诊了ptsd。她每天吃药,心情时好时坏,除了志保和伪装成冲矢昴的赤井秀一,很少和他人说话,更是时常陷入沉默。志保陪了爱子一段时日,分别的日子便到来了。
cia先一步回了美国了,fbi也要动身了。公安的保密机场上停着两架喷气式飞机,舷梯慢慢落地,罪犯率先被特工押解上去。
爱子紧紧抱着志保不松手,玛丽、真纯、秀吉和由美向赤井秀一道别。黑田兵卫抽不开身,由降谷零带着几个公安相送,还有一些没离开的他国特工自发前来。朱蒂·斯泰林不在,几天前公安在北海道发现了贝尔摩德的踪迹,她得到消息就追了过去,誓要亲自报杀父之仇。公安替她更新了批件,但fbi其他人的任务已经结束了。
志保终于劝爱子放开了手,恰逢赤井秀一和家人说完话,朝她们走来。
“照顾好爱子。”志保嘱咐赤井秀一。
“我当然会。”赤井秀一说。
“少抽点烟,”志保说,“你要是早早死了,她在美国又是一个人了。”
赤井秀一接收到志保别扭的关心,知道他们的关系又往和解的方向走了一步,笑笑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你要是敢对她出手……”
赤井秀一打断她:“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?”
志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:“这可说不准。”